戊戌变法的大英雄谭嗣同痛感变法失败,劝梁启超到日本使馆避祸,自己却竟日不出,以待捕者。
日本友人帮助梁启超出逃的同时,也劝谭嗣同到日本避难日本,说:“你们中国有句老话,‘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’。你留得此身,将来可以重整旗鼓,于国家于自己不是更有利吗?”
谭嗣同慨然回答说:“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。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,此国之所以不昌也,有之,请自嗣同始。”并言:“自古以来,未有不流血而能成大事者。我愿流血以待后人。”
谭嗣同被捕后在狱中写下了震烁古今的《狱中题壁》,诗云:
望门投止思张俭,忍死须臾待杜根。
我自横刀向天笑,去留肝胆两昆仑!
该诗词句慷慨,词意激荡飞扬,散发出一股充塞天地间的浩然大气。
可是,很多人不知道,诗中最有名的“我自横刀向天笑”一句,竟然剽窃之作。剽窃的对象,还是很为世人所不齿的卑鄙无耻、反复无常的大奸大恶之徒苗沛霖的作品。
苗沛霖,字雨三,安徽凤台武家集人,生于清嘉庆年间,读书异常刻苦,但到了三十岁才考中秀才,要以这速度跻身宦途,前景实在不让人看好。
倍感失落的苗沛霖在一个独坐书斋的冬夜写下了他的代表作:《秋霄独坐》,诗云:
手披残卷对青灯,独坐搴帷数列星;
六幅屏开秋黯黯,一堂虫鸣夜冥冥。
杜鹃啼血霜华白,魑魅窥人灯火青;
我自横刀向天笑,此生休再误穷经。
苗沛霖比谭嗣同早出生了差不多一百五十年,谭嗣同抄袭苗沛霖的诗句,那是无庸置疑的了。在这首诗里,苗沛霖生出了班超投笔从戎的念头,一腔横刀向天、抗击命运的豪情喷薄而出!
坊间有段子说,苗沛霖本人虽然科举不得意,但却有学生考中了进士。该学生荣归故里,特设谢恩师宴。苗沛霖认为,谢师宴,主要是感谢老师的,那么自己应该是这场宴会的主角。哪知赴宴的还有县、府两级官吏。入席时,知县把府官推到了上座,苗沛霖看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被占,一时控制不住,就掴了知县一个巴掌,扬长而去。回到家冷静下来,担心遭到知县报复,就带领家丁壮兵,先下手为强,斩杀了知县,然后扯起大旗,拉起了一支团练队伍,势力遍及皖北数县。
此说虽不可信,但苗沛霖杀人的心是时时都有的。
苗沛霖在另一首《故园》中更加充分地体现了他的凌厉杀气:
故园东望草离离,战垒连珠卷画旗;
乘势欲吞狼虎肉,借刀争剥牛马皮。
知兵乱世原非福,老死寒窗岂算奇?
为鳖为鳌终不免,不如大海作蛟螭。
苗沛霖在静候着投身大海“作蛟螭”的机会。
不久,太平天国运动爆发了,苗沛霖既看不起太平天国,也对满清王朝倍感到失望,自题了一幅楹联:
什么天主教,敢称天父天兄,丧天伦,灭天理,竟把青天白日搅得天昏,何时伸天讨天威,天才有眼;
这些地方官,尽是地痞地棍,暗地鬼,明地人,可怜福地名区闹成地狱,到处抽地丁地税,地也无皮。
不过,太平天国兴起,也让苗沛霖找到了抛掉书本、拎起刀子的机会,他响应清政府的号召,大办团练,两年内就打造出了一支地方势力。
真正让苗沛霖崛起的时间是年。
这年正月,由张乐行为首的捻军攻掠到凤台县,把盘踞在武家集的地主武装打得一败涂地,而苗沛霖的团练还能自成一军。
于是,四乡八邻都把苗沛霖当成了一尊神来供奉。
苗沛霖也不负众望,联合起各乡各镇,挑沟筑寨,建立出一座座壕沟深掘的城堡,多次击溃了捻军的劫掠,有力地保障了地方安全。
于是,苗沛霖的人气爆棚,势力迅剧膨胀,很快就据圩寨数千,拥众十余万,俨然乱世中不可忽视的一大势力。
这样一股大势力,最先被清政府征用。
在清钦差大臣胜保的举荐下,苗沛霖以“剿捻”有功,在年到年的三年中,先后十二次得加官晋爵,由一个五品官而知州,知府,再到四川川北道加布政使,督办淮北团练,官居二品。
可以说,这时的苗沛霖可以与曾国藩在同一地位分庭抗礼了。
但苗沛霖的野心明显比曾国藩大。
年十月,英法联军攻陷了北京。
咸丰帝仓皇奔逃热河。
胜保致信苗沛霖,要他率精锐入京勤王。
苗沛霖却认为清庭政府气数已尽,学习起自己的同乡前辈朱元璋来,在蒙城僭称“河北天顺王”,建立天顺王国。
为了把淮北的湘军驱逐出境,苗沛霖率先对驻扎颍州的湘军发难,杀死湘军数人。
湘军首领曾国藩深知在太平天国和捻军的攻略下不宜再树强敌,忍气吞声主动奏请撤出寿州、正阳防区。
这个结果,苗沛霖并不满意。
苗沛霖觉得自己的天顺王国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度,那就必须让清王朝告别这个世界。
年二月,苗沛霖大举进攻寿州,公开跟清王朝叫板。
为了尽快尽早地灭亡清王朝,苗沛霖一面与宿敌张乐行的捻军交好,一面与驻扎在庐州的太平天国陈玉成部联络,表示愿意“蓄发”归顺,天平天国由此封苗沛霖为“奏王”。
该年十月,苗沛霖攻破寿州城,俘获了安徽巡抚翁同书等大吏。
次年正月,苗沛霖又与张乐行部捻军、太平军联合,大举进攻颍州。
然而,让苗沛霖想不到的是,清廷在曾国藩等名臣的勉力支撑下,居然大难不死,挺过了难关,大军云集皖北。
这种情形下,颍州难以轻取。
苗沛霖心生渺茫,几经思量,厚着脸皮联系上老熟人胜保,要求“反正”。
当此用人之际,清廷勉强释除前嫌,重新接纳了苗沛霖,但要其上交投名状:从背后攻击太平军和捻军,取下两军首领陈玉成和张乐行的脑袋。
心狠手辣的苗沛霖二话不说,立刻会同胜保的部队与颍州城内的清军里外夹击,大败太平军和捻军。
苗沛霖还将张乐行死死围困在颍上,差一点就割下了张乐行的脑袋。
可就是这个“差一点”,清廷大为不满,指责苗沛霖“反正”的诚意不够。
张乐行在部将的死护下已归回了雉河集。
苗沛霖咬咬牙,把要上交的投名状锁定在陈玉成身上。他遣心腹部将扮成乞丐前往庐州,哄骗陈玉成到寿州和自己合兵夺取汴京
陈玉成在庐州已被清军围困得喘不过气来了,已是穷途末路,于是病急乱投医,率部北上,与苗沛霖会合。
这次,苗沛霖得手了,将陈玉成手脚麻利地捆绑好,送交老熟人胜保。
陈玉成气恨交加,怒斥苗沛霖:“尔真是无赖小人!墙头一根草,风吹两面倒;龙胜帮龙,虎胜帮虎,将来连一贼名也落不着。”
陈玉成死了,天平天国不久也垮台了,捻军也被杀散殆尽了。
陈玉成说苗沛霖是“墙头一根草,风吹两面倒;龙胜帮龙,虎胜帮虎,将来连一贼名也落不着”。苗沛霖的确就是这样的人。在“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”的背景下,他睡不安寝,悍然高呼:“我辈所为,终难一死,不如先发制人。”
年5月,苗沛霖在凤台誓师,再次举起反清大旗。
为了激励士气,他还作了一首《满江红》:
匹马西风,几踏遍关山夜月;
看今夜霜华掌大,征衣似铁。
逸兴顿辞陶令菊,雄心待咽苏卿雪。
叹江南江北尽沉沦,红羊劫。
情不惜,妻孥别;心不为,功名热;
只随身兵法,孙吴几页。
猛虎山中行就缚,妖星天末看将灭。
趁秋波挽袖涴(读卧)罗袍,沙场血。
然而太平天国和捻军运动已经结束,清廷已经隐然“中兴”,苗沛霖成了一只秋后的蚂蚱,于该年十二月战死蒙城,结束了他反复无常的一生。